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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蕭瑟的北風里,我又在街道口看見那個糖畫攤子。這是我近二十年來最深刻的記憶,老藝人握著銅勺的手依然穩當,糖稀落在青石板上卻不再是蜿蜒的游龍和惟妙惟肖的悟空,而是凝固成了各種卡通人物。斜陽穿過晶瑩的糖絲,把二十年的時光變遷折射成滿地斑斕。 二十年前的糖畫攤前總浮著炭火的白煙。老張師傅的棉襖袖口磨得發亮,銅勺在熬糖的陶罐里攪出琥珀色的漩渦。炭火盆上架著口豁了邊的陶罐,麥芽糖在里頭咕嘟咕嘟冒金泡,騰起的熱氣裹著焦香,把正月的寒風都煨甜了半截。孩童們攥著壓歲錢擠作一團,看糖稀從勺尖垂落成絲,在青石板上游走出龍的鱗爪、鳳的羽毛。糖畫插在稻草靶子上,在寒風中漸漸凝出霜花,像被時光封存的標本。那些年節的甜,是要用舌尖抵著糖片慢慢化開的,甜味里裹著麥芽的焦香,混著鞭炮碎屑的硫磺氣息。這,是我記憶中的味道。 當童年的味道慢慢浮現味蕾,眼前卻已經不是那個曾經了。當現代化的風吹進這個小城,街角的飛檐開始建起了仿古建筑。老張的徒弟接過了銅勺,炭火爐換成了電磁爐,青石板變成了不粘板。小攤也變成了小吃車,玻璃柜里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模具,孔雀開屏的糖畫插在塑料架上,澆著食用色素調出的七彩羽毛。吃糖畫的也不僅僅限于小孩子了,糖畫的甜味還未曾沾唇,就已凝固成朋友圈的九宮格。這,是我眼里的味道。 去年在一個景區,我遇見一個姑娘,她舉著一個二維碼形狀的糖畫,本來還好奇二維碼有什么好看的,后來經過那個糖畫攤子才發現是我孤陋寡聞了,人家的糖畫可以掃出來,想要什么樣子的,二維碼動態定制!唯有街道口墻角那個堅持用傳統技法畫糖的老頭,還在用熬過頭的糖稀修補龍須,糖絲斷裂的剎那,我聽見舊時光在風中脆響。 現在的孩子吃著糖果時,絕對不知道寒風中的雙手曾畫出的甜蜜。糖稀也在不斷變換著形態,由破罐子里的默默無聞,變成食品盒里的五彩斑斕,再化成數據的熒光。那些曾經需要屏息等待的美麗,如今隨時可以掃碼獲取,只是糖畫師掌心老繭的溫度,終究隨著炭火的白煙消散在了北風里。 暮色四合時,老藝人用糖稀在青石板上寫出"福"字。最后一筆還未收梢,舉著棉花糖的孩童已經蹦跳著遠去。糖稀在石板縫里流淌,像一條閃著金光的河,倒映著飛檐翹角上的新月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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