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|||||
|
|||||
故宮養心殿的梁柱間還懸著八國聯軍留下的彈孔,莫高窟第220窟的壁畫前總有人駐足仰望。當我跟隨單霽翔院長的腳步穿行在斷壁殘垣間,忽然明白那些斑駁的磚石里藏著比青銅器更動人的文明密碼——它們不是歷史的遺骸,而是永不熄滅的火種。 在閩西群山褶皺里,田螺坑土樓的夯土墻泛著琥珀色的光澤。汶川地震那年,振成樓屋檐下剝毛豆的老人,用竹匾接住了簌簌墜落的墻灰。觸摸著粗糲的墻體,分明能感受到糯米漿與三合土在掌紋間流動的韻律。這讓我想起城市里那些精密計算過的摩天大樓,它們的抗震指數或許更高,卻永遠無法像土樓這般,讓每個磚縫都浸透著建造者對生命的溫柔凝視。 平遙古城的晨霧里,九十歲的漆器師傅將鬢發染成霜色。當第七十三層漆膜在晨光中泛出珍珠光澤時,老人布滿裂紋的手指忽然在我眼前幻化成敦煌壁畫里的飛天。那些重復了半個世紀的推光動作,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飛天舞蹈?指甲縫里沉淀的朱砂與金箔,正沿著時光的絲線編織文明的經緯。 敦煌的數字化洞窟固然能完美復現壁畫色彩,但當九層樓的銅鈴在暮色中輕吟時,我忽然懂得張繼當年為何要在寒山寺的鐘聲里寫下千古絕唱。虛擬影像能留住飛天的裙裾,卻存不下鳴沙山千年風沙揉進壁畫肌理的嘆息。就像此刻景德鎮的青瓷茶盞,釉色里流淌的不僅是仿宋技藝,更是匠人燒窯時望見天青色那瞬的心跳。 嶺南灰塑的貝殼灰依然在廣州雨季里呼吸,塔爾寺的年輕畫師正往酥油花里摻入丙烯顏料。這些小心翼翼的試探,讓我想起單先生書中那個精妙的比喻:傳統不是壓艙石,而是助我們觸摸云朵的階梯。站在陳家祠的灰塑屋脊下,突然驚覺自己與魏晉匠人踩著同一片土地——他們用朱砂描繪永生,我們用文字傳遞文明,本質上都是在時空長河里打撈星辰的漁夫。 暮色漫過書桌時,仿宋影青瓷盞里的茶湯泛起漣漪。那些曾經震撼我的土樓、漆器與壁畫,此刻都化作盞中舒展的茶葉,在滾燙的時間里重新綻放生命。單先生說得對,當我們學會用敬畏之心為文明續杯,每一處廢墟都能長出比春天更永恒的奇跡。 |
|||||
【打印】
【關閉】
|
|||||
|